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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薛涌留学去》:沃顿是怎么来的

当我批判美国的本科商学教育时,许多商科的信仰者和身体力行者马上就提出沃顿商学院。不错,沃顿不仅是很优秀的商学院,而且提供着一流的商学本科教育。沃顿的建立,在教育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但是,检讨一下沃顿创立的历史和其目标,我们就很容易发现:现在美国大学的商学本科教育,大部分恰恰都背离了沃顿的理想。

沃顿是第一所在大学里建立的商学院,但不是第一所商学院。在沃顿之前,美国的商学院已经非常流行。美国南北战争后,很快进入了经济高增长期,即所谓“镀金时代”。这个时代的重要标志,是铁路热和大企业的兴起。卡内基、洛克菲勒、摩根、福特等等,都是在这个时代或稍后而涌现的。企业规模的急剧扩大,使传统那种雇主亲自经营的家庭模式无法应付,必须雇佣一个经理阶层。这种对经营人才的需求,刺激了商业学校的崛起。1895年,私营商业学校的学生接近10万人。这些商业学校,培养了洛克菲勒等企业巨子,也创出了自己的品牌。比如纽约的Packard Business College,在40年内培养了两万多学生,子弟遍布纽约的金融界。Eastman School,则是后来参与创立柯达公司的企业家George Eastman一手创立的,有四所校园。不过,这些商业学校都是赢利性的,培养的就是些赚钱的技能。

1881年,一位叫约瑟夫.沃顿的企业家捐给宾夕法尼亚大学10万美元,建立了大名鼎鼎的沃顿商学院。当时沃顿本人就是宾大的校董之一,并说服了其他董事们支持自己的理念。否则这10万美元也不会有此神通。沃顿目睹了企业家在他所经历的时代巨变中影响越来越大,但依然名不正言不顺,缺乏医生、律师那种行业的公共品格。因此,他认为企业家不能仅安于当个财主,而要成为社会领袖,承担更大的责任。另外,现代企业的经营越来越复杂,靠过去那种学徒式的方式已经无法掌握,需要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和训练。他甚至直言不讳地说,那些富家子弟继承了相当大的财富,如果不会经营就将白白地将资产挥霍、浪费掉,现在急需给这些人提供训练。可见,沃顿的建立,主要是针对极少数精英阶层的。

在“镀金时代”,财富迅速集中到大企业家手上,破坏了传统那种以自耕农理想为核心的社会秩序。各种司法官司和政治运动不断,挑战这种财富集中的正当性。企业家们所面临的最大挑战,与其说是应付前所未有的规模经营,不如说是把自己的财富正当化。要知道,当时美国也正处于“德先生”、“赛先生”的时代。财富的集中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民主就可以通过各种立法和政治手段对之进行限制甚至剥夺。在这样的挑战下,这些企业家们最终走出来的路子,就是把自己打扮成社会财富的监护人,而不是私家的守财奴。卡内基的慈善事业就是一个例证。同时,他们把自己的经营管理,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因为科学在当时已经被公众视为是没有利益编好的、促进人类整体福益的事业。“赛先生”是新宗教。你说赚钱可能被别人看不起,但要说按科学办事,大家则都服气。

这也是沃顿要把商学院建在大学里的初衷。企业家赚了钱后,就要登堂入室,争取被社会所尊重,成为社会领袖。这就和一两百年前英国的商人发家后马上要把自己打扮成绅士的道理一样。这种变身的办法,就是实实在在地为全社会的福益作出贡献,并学习上流文化,特别是那些关乎整个社会和文化命运的学科。另外,十九世纪末正好是研究型大学在美国崛起的时代。大学从绅士俱乐部转型为工业化的组织结构,按照德国模式以科系划分专业、形成研究集团甚至流水线。商学院也效仿这样的方式,特别是追随医学院和法学院的模式,要把商学训练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所以,沃顿对商学教育最大的创新,是把商业教育镶嵌在大学的文理课程特别是社会科学的框架之中。用我们习惯的话来说,商学院的学生首先要学习文科和若干理科课程,然后才有资格接受经营方面的训练。Edmund James作为美国政治与社会科学学会的创建人,成为沃顿的第一任主任。在他的领导下,沃顿成功地变成了一所培养商业专门技能的政治与社会科学的学院。沃顿商学院至今仍然把文理课程作为其本科生的核心课程。

可见,沃顿的创新,不是鼓励年轻人早早经商,而是为那些立志于经营的年轻人提供人文和科学方面的教育。如上所述,1895年沃顿成立了已经十几年,在商业学校中接受训练的学生接近10万人。但在大学里的商学院读书的,本科和研究生加在一起仅97人。到1924年,达特茅斯的Tuck商学院和哈佛商学院都已经开设了MBA课程,但在在大学商学院注册的学生也还不足4.8万,在商业学校接受训练的学生则将近19万人之多。可见,商业训练在那个世道已经让人趋之若鹜,并不需要鼓励。需要鼓励的,是有着价值理想和社会责任,有科学素养的专业人才。沃顿虽然大名鼎鼎,实则曲高和寡。那些急功近利忙着学赚钱的本事的凡夫俗子,和沃顿高远的理想终归格格不入。

《跟着薛涌留学去》:商科:低端的大学教育

美国的商学类本科,高不成、低不就,成了养懒汉的大本营。乃至有些教授们在问:商学本科还有必要存在吗?

放心,商学本科会存在下去,而且恐怕还将是美国大学本科中最流行的专业之一。不过其理由未免有些让人哭笑不得:在高等教育普及的时代,有相当一大部分学生和家长对教育过程不甚理解。文凭对他们来说就是个驾驶执照,能越早拿下来越好,越省事越好。他们的整体教育战略就是抄近道,而非基于成长的长远设计和准备。

早在1959年,福特基金会就发表过一篇报告,警告有太多的商学本科学生是因为荒疏(by default)而选择他们的专业。另有论者指出,从目前的情况看,在《商业周刊》上排在前50的商学本科还算靠谱儿。但在此之下的商学院,往往漫无法则。学生选择商科,有的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应该干什么,最后听大家都说商科能保证毕业后马上有工作,于是就捡个商科先学着。另有一部分人,则是“吃柿子先捡软的捏”:商科不需要很强的理工训练,又没有文科那么大的阅读量和写作、外语等要求。这是个和朋友泡泡就能混的“软专业”。

在某种意义上说,低端的大学商科是无药可治的。为什么?因为高等教育普及了,许多不应该上大学的人上大学了。智商名著《鍾曲线》的作者之一、社会思想家Charles Murray曾指出,一般而言,读大学的材料至少是智商115。过了这条线,就属于人口中16%最聪明的人。当成人中28%都拿到学士学位时,就意味着大学生的智商难以完成高等教育的要求。主持“美国高考”SAT的大学委员会提出另一个标准:一位18岁青年在SAT中的语文和数学考试中成绩相加为1180分,那么就有65%的机会在41个主要的精英大学和州立大学的一年级维持2.7的平均分(最高为4,这大致相当于B-或C+的平均成绩)。能达到这么一种看似可怜的水平的,只占SAT考生中的10%。可见,大学虽然可以对人人都开放,大学的学术要求则远非人人都能达到。2011年,美国68.3%的高中毕业生都上了大学(2009年一度超过70%)。在这些学生中,有60%是就读于四年制的大学。也就是说,有40%以上的高中毕业生就读于四年制大学。

也许智商的标准过于狭隘,也许智商的测量并不准确。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关键在于,大学之所以叫“高等教育”,就因为大学是针对素质最为出众的群体的。这里所谓的“素质”,可以用智商、情商等多重标准来衡量和界定。但是,不管你对素质怎么界定,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们,只有少部分人才会对高深的学问有兴趣、有理解力。素质到不了那个等级,硬着头皮上大学,结果还不仅仅是达不到学术要求,而是根本不会对所学的东西产生兴趣,也不可能理解所学的内容有什么意义。这些人有时还未必是懒,而是实在没有办法长期集中精力钻研自己既无兴趣又不理解的东西。对这样的学生,怎么督促、监管也没有用。

结果,除了精英大学外,一般的美国大学纷纷降低学术标准,对于那些“混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不管标准怎么降低,柏拉图还是柏拉图,牛顿还是牛顿。怎么能说服那些最差的学生学这些呢?门儿也没有。这些人,在过去就是地道的体力劳动者,犯不上在书本上动脑子。现在制造业外包,体力活儿越来越少,吓得他们都跑到大学中来。这时如果你让他们读柏拉图,他们肯定会睡过去。但是,如果你对他们说:“没有力气活儿干了,学学算账吧。会算账到哪里都有口饭吃。在街上摆摊叫卖,不如学点新技术,比如市场营销,这比你扯着嗓子喊有效果得多。”听了这些,这些人反而可能眼睛一亮,多少能打起点精神来。至少许多末流的大学商科,就是适合这样的人的需求的。也怪不得PPT这种图画书式的教学在这样的课程中满天飞了。商科学生的考试到处垫底,也是对其素质的一个旁证。

商学院在十九世纪早期就在欧洲建立,但主要被视为是职业学校。直到1881年,沃顿商学院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立,成为第一个在大学里设置的商学院。可以说,是美国率先把商学院纳入高等教育的范畴。不过,美国的许多普通商学院,至今仍然保持着职业学校的风格。一般而言,在美国提起商学院,人们本能地想到的是授予MBA的研究院级的教育机构。我刚刚执教萨福克大学时,还闹过一个笑话。当我听说我的世界史课主要是商学院学生选修时,就对班上同学说:“欢迎欢迎,我很喜欢教研究生。”后来马上明白,人家全是本科生。我们学校的商学院和文理学院分开,但两者都是本科生学院。这种隔离,多少显示了职业学校型的商科和传统高等教育的距离。许多论者指出,这种分法,等于把商学院从大学的环境下隔离,使得商学院象个技术培训所,妨碍了学生的发展。但是,对于那些素质达不到高等教育要求的学生,这种隔离也许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跟着薛涌留学去》:商科生怎么在小组学习中混日子

我们总觉得美国是个强调个人主义的社会,中国是个强调集体精神的社会。其实,在教育上,美国特别强调团队配合。特别体育,在培养孩子的团队精神上非常成功。不过,在课堂上,过分强调团队往往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比如,中小学的老师,动不动就让孩子们结成小组做项目。小女曾有一次这样的经验。她和一个白人女孩儿结成小组。结果,一个小科学项目全凭她一个人废寝忘食地干,她的搭档不仅什么都参与,甚至项目完成后好心给她讲解都没有心思听。最后项目在科学展中面世,那孩子则把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叫来助兴,好不风光。当然,最后打分,则是小组集体打分。我们和女儿本身都没有太大抱怨。毕竟学习是为了自己。这个例子只是说明,小组学习的方法,能培养许多混混,而且能混到高分。2012年哈佛有125名学生涉嫌在开卷考试中抄袭作弊,震动了整个教育界。其中的一个因素,就是有些学生习惯于集体做项目,乃至在应付考试时本能地合作。顶尖大学都这样,一般院校的情况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商学院则把这种流弊发展到极端。除了美国教育这种根深蒂固的群体依赖症外,商学院自有其本身的文化。哈佛商学院教授Rakesh Khurana指出,在MBA的传统中,商学院的教育往往被视为构筑人脉和关系的过程。学生们要找机会一起多泡,建立精英的网络,日后彼此提携。这套风气,渐渐渗透到本科的商学教育中。

人脉和关系确实对做生意很重要。也许这确实是顶尖MBA课程的重要优势。毕竟,在《财富》500大企业的CEO中,哈佛商学院的毕业生占据明显优势。多认识这等人物,日后则有通天之道。不过,并非所有商学院都是哈佛MBA。特别是本科商学院,培养的多是下层白领雇员。在这个阶层中,人脉和关系则没有那么重要。把读书的精力都花在这上面,实在得不偿失。

另外,商学院的课程,从MBA开始,就采取案例分析的模式,往往都是团队操作。学生们必须分成小组,集体研究解决实际问题。这样据说是更接近真实的企业经验。但是,这样的教学模式普遍推广后,流弊甚重。比如,“高校学习评估”的调查揭示,小组学习越多,学生各方面能力的进步就越小。

为什么会如此?且看这样一个典型:一群二十岁上下的本科生,被分配一项任务,分析一个企业的成败,然后集体写出15页的报告,提出企业未来的发展战略,或者用PPT(幻灯演示)进行25分钟的课堂陈述。在这个过程中,往往是几位比较好的学生承担一切:细读和分析资料,整理要点,执笔写作或进行课堂陈述。大部分学生只是小组讨论时到场即可(甚至不到场)。很多商科学生,平时书一点不读,也不会对任何东西作出自己的分析,从来没有独立完成过5页的读书报告,不过是和这个小组混混,和那个小组混混,只有在考试和进行集体课堂陈述时才去上课,最后大家得个集体成绩。更有些学生习惯于此道,觉得考试时偷窥同学的答案也不过是小组学习。至于PPT(幻灯展示),其目的和逻辑则是把问题表现得简单明了,让大脑最简单的人也能理解。大家不读书,不接触繁复的数据分析,不进行复杂的思辨,整天就看“傻瓜相机”般的PPT。这还叫“高等”教育吗?

以我这位历史教授的偏见,文科教育强调的是文本分析、档案和史料的收集梳理、用所掌握的证据发展出思想、并用令人信服的方式(往往是写作)表达出来。这套技能,乃高等教育之核心所在。相比之下,商科学生就是小组泡泡,上课PPT主宰,仿佛是看图画书。日后连对付GMAT、LSAT这种标准化考试的能力都没有。

应该说,美国的教育制度中,强调培养团队精神是非常正确的。其中最成功的方式,就是体育。在中小学,优等生往往也是运动队的主力。想想看,一个足球队要想有竞争力,场上所有队员都必须尽职,场下的替补也必须严阵以待,一个环节出问题就可能输球。领袖角色是要激励和召唤出所有人的能动性。但是,商科包括MBA的教育中,小组工作则没有如此严酷的竞争环境,往往鼓励的是懒惰和散漫。这样的问题,是商科教育的难局,一直都没能获得解决。

《跟着薛涌留学去》:商科为什么误人子弟

关于美国大学商学本科的问题,近来充斥美国媒体。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纽约时报》的长篇报道《荒疏的专业:滑过商学院》(The Default Major: Skating Through B-School)。另外,两位社会学家Richard Arum和Josipa Roksa撰写的《学术漂失》(Academically  Adrift),也有大量的篇幅讨论商科教育的问题。各大媒体都对此书发表书评,使之成为公共议题。

《学术漂失》所依据的一个重要数据,是对24所院校进行“高校学习评估”。这一评估,主要是对学生阅读写作和逻辑推理能力的测试。测试的起点为新生入学之时,终点则是大二结束。结果显示,在大学头两年,商科学生的进步最小。人文、社会科学、科学、工程等专业的学生,则进步显著。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研究发现,学生进步的大小,和其用功程度有着紧密的相关性。越用功的学生,进步越快、学的东西越多。根据《学术漂失》引用的数据,数学和科学专业的学生最用功,每周课外的学习时间平均为14.7个小时。接下来是健康类、工程和计算机类、人文社科类专业的学生。他们大致每周课外都会学习13个小时上下。商科学生的课外学习时间最少,仅9.6个小时。教育和社会工作类专业的学习时间也很短,为10.6个小时。另外,从每个学期学生和教授课外接触的次数来看,数学、科学专业的学生最多,超过4次。工程和计算机科学,以及人文和社科专业的学生,和教授接触也接近4次。商科学生和教授的接触则不足3.5次。

《纽约时报》报道了西南弗吉尼亚州的一个公立大学Radford University的情况。这是所典型的中游大学。在校生的SAT平均成绩接近全美的平均数,商科类专业学生占学生总体的19%,也相当接近全美的平均水平。一位助教指出,在这里,大约三分之一的学生不怎么做功课。《全美学生参与调查》(National Survey of Student Engagement)则揭示,这里毕业班的学生, 每周平均仅用3.64个小时准备功课。管理教授Jerry Kopf指出:“我们招了许多不阅读、也不是在阅读中长大的孩子。有太多的事情来争夺他们的时间。他们的饮酒次数和数量越来越高。很多人有抑郁症。仅仅是让学生保持警觉、有动机,或让他们来上课,就是很有挑战性的事情。”其中一个毕业班的学生称,在有考试的时候,他一周学习10个小时。没考试的时候,学习时间几乎是零。他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即使这样,他的成绩还尚可,平均分数为3.3(满分是4)。

商科的学生习惯于轻松的课程、垂手可得的高分。另外,他们人多势众,往往能够主宰校园乃至课堂的文化。我自己在教书的过程中就深有体会。我所执教的是位于波士顿市中心的萨福克大学,在2011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中的全美地方大学排名中列北方第60位,并一直排在《普林斯顿评论》全美375所最佳大学之中,包括全球前25位的企业家课程。录取率为79%,学费一年超过三万美元。在美国,这算是中上等的四年制大学了。另外,我们学校文理学院和商学院分开。不过,商学院的本科生,需要到我们学院来选修一些文理方面的课程。比如世界史课,就有大量商学院的学生来选。因为他们的表现明显较差,让教授们叫苦不迭。

我刚到学校时,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自报奋勇教世界史,并且设计了题为《帝国与全球化》的两学期系列课程。但是,第一学期上课,就发现商科学生占满了课堂的80%。其中有位歪戴着帽子的学生,四仰八叉地坐在第一排问:“我只对赚钱感兴趣。这课怎么让我赚钱?”这些学生普遍认为,学校要赚他们的学费,所以逼着他们学历史。不用说,他们的成绩普遍较低。有的学生,上了半学期课才开始露面,还问我能否拿A。有的则到了期中考试时还没动过教科书。我曾一怒之下给全班三分之一的学生不及格,闹得这些学生仗着人多势众到处去告状。虽然他们告不出结果,但也逼着我改变教学。我一向很烦考试,特别是以选择题为形式的考试。但我不得不采取一周一小考的制度,检测学生是否完成了阅读。

也许有人会说,商科学生不想学历史,被学校逼着学历史,所以表现很差。这也许不无道理。但是,如今顶尖的MBA课程,往往督促本科的商科学院多选些文科课程开阔眼界,否则在竞争中难以证明自己。另外,我的班上,时有工程专业的学生。他们也多是被学校要求来选历史课的,有时没精打采。但一考试,成绩总是鹤立鸡群。我总希望能够按照他们的程度讲课,使课堂更有挑战性一些,以激励他们。但是,这些凤毛麟角的工科学生和大量的商科学生一起上课,逼着我只能照顾大多数。以我有限的经验和印象,在我们这样的学校,工科学生和商科学生的素质,完全是两个档次。

面临商科生的这种素质,许多教授干脆放弃。《纽约时报》那篇《荒疏的专业:滑过商学院》的报道,开篇就讲北佛罗里达大学的一位经济学教授。他在给商科学生上课时,已经不再出十年或十五年前的考试题了。那不是因为老的考题过时,而是这些学生很少能通过。他们中的许多人根本不读书。学生不读书,教授面临着法不制众的难局,干脆放弃把关,最终的结果,就是把商科打造成误人子弟的专业。

《跟着薛涌留学去》:商科在其他专业照样碰壁

大学本科的商学类专业,再往高读,在MBA这种本是自己的领地也不受待见,眼睁睁地看着工程、社科人文专业这些“外来和尚”耀武扬威。那么,商学类本科专业的学生,读研究院时也是否可以到其他领域试试运气呢?看样子也不行。

法学院,医学院、和商学院,是三大炙手可热的研究院。其中,北德州大学的经济学教授Michael Nieswiadomy长年研究法学院入学考试LSAT,也根据考生的本科专业列出了一个成绩排名。这是根据2007-2008年度的LSAT统计出来的。在这个排名中的二十九个专业中,平均成绩第一的,是物理和数学专业的学生,为160分;第二位为经济学专业,157.4;第三位是哲学和神学专业,他们和经济学专业的成绩一模一样;第四位是国际关系专业,156.5分;工程专业排第五,156.2分;政府和服务专业以毫厘之差排第六,156.1分;第七位的化学专业也是156.1分;接下来的是历史、跨学科研究、外语、英语、生物和自然科学、艺术、计算机。到了第十五位,才轮到第一个商科类专业,金融;第二十位是会计;第二十三为市场;第二十四为管理(Business Management);第二十六位商务(Business Administration)。可以说,商学类专业的考生,还是属于垫底阶层。唯一在商学类之下的,是健康职业(这是培养护士等服务人员的专业)、法律预科(Prelaw)、犯罪司法研究这三个专业。

这里我们有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前面已经讨论过:总一些学生因为想读MBA,从本科起就要专精,选了管理、市场、会计、金融等商科类专业,结果真考GMAT时反而沉沦末流。法学院也是如此。许多美国人觉得要读法学院,就从本科准备,不要在其他方面浪费时间。当他们发现美国的大学没有法学本科时,就选和法学最接近的专业,如司法助理、法律预科、犯罪司法等等。结果,考法学院的LSAT,正是法律预科和犯罪司法专业的学生垫底。可见,美国的教育体制,鼓励你在本科阶段多发展素质,培养更为广阔的视野和胸怀。你若不理解这些,非按自己那一套扭着来,最后就会受到惩罚,被打入底层。

申请一般的研究院所必需考的GRE,是中国学子最为熟悉的。可惜,我找不到各本科专业学生们在这项考试中平均分数的排名,有的只是按考生所申请的研究院专业而归类的成绩排名,是根据2001-2004年间的考试成绩统计出来的。众所周知,美国大学在本科和研究院之间,专业转换频繁,本科和研究院的专业之间未必有必然联系。不过,这个排名依然非常珍贵。至少可以向我们展示一下考试的志向和能力之间的关系。

GRE的考试,分阅读(Verbal Reasoning)、数学(Quantitative Reasoning)、写作(Analytical  Writing)三部分。在阅读部分,报考文科专业的学生占据压倒优势。排名依次为:哲学、英语和文学、人文和艺术、历史、艺术史和理论、宗教、物理和天文、图书馆和档案科学、人类学与考古学、外语和文学、政治学、经济学、数学、地球/大气/海洋科学、材料工程、生物科学、工程等等。排在大部分理工科后面的,则是第38位的商务、第42位的管理(Business Administration)、和第50(即最后一位)的会计。

数学部分,则是理工科专业占据压倒优势。排名依次为:物理和天文、数学、材料工程、电子工程、化学工程、机械工程、其他工程、工业工程。商科类的银行和金融专业排在第9。这大概和这一学科对数学的要求高有关(注意,这是包括专业,考生未必来自商科专业)。接下来是经济学、计算机和信息工程、化学、地球/大气/海洋科学。文科类最高的是哲学,排在第十五,商科类的商务排第十八,会计排第21,人文和艺术专业以一分之差紧随其后,然后是政治学、宗教。商科的管理专业排在几位后面的第二十九。大体上,商学院虽然许多大量数学,但在数学部分,报考商学院的人和报考文科的表现大致差不多。不过都远远落在理工科之后。

写作部分,又是文科专业绝对主宰,排名依次为哲学、英语和文学、艺术和人文、历史、政治学、宗教、人类学和考古、艺术史和理论、教育、外语和文学等。理工科专业最高的是物理和天文,占据第十六位,第十八、十九、二十的也都是理工类:生物科学、化学、地球/大气/海洋科学。商学类最高的为第二十九位,银行和金融。接下来是第三十五位的管理、第四十五位的商务、第五十位的会计。

从这个排名中可以看出,报考哲学、物理和天文这些最清高的专业的学生,往往是最聪明的。其中总分最高的是哲学专业。报考商学院的,铜臭气大点,除了报考金融和银行专业的学生表现出色外,其他总分都比较落后。美国的一些商学院,容许让申请者用GRE代替GMAT。这就使我们可以把报考商科的和报考其他研究院的申请者的成绩进行横向比较。当然,这不能说明本科专业教育的情况。因为本科专业未必是报考的专业。但是,这至少说明,美国最聪明的学生,眼睛不是盯着金钱。这和中国高考状元扎堆光华管理学院的“盛况”形成鲜明对比。

中国留美学生到商科扎堆,确实也和这种价值观念有关。当我在微博上劝大家不要盲目读商科时,几乎遭致“群殴”。许多人称,我作为文科的教书匠,是出于对商科高薪的嫉妒而贬低人家。似乎学商挣大钱,已经成为中国学生读商科的主要动力。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一系列统计数据清楚地显示,即使奔着钱去,商科也非一个好地方。

《跟着薛涌留学去》:进顶尖的MBA,最好先学工程

我不知道碰到了多少这样的父母,他们咨询孩子的留美前景时经常问:“孩子理工很优秀,就是木纳点,文科偏弱,学商行吗?”我实在哭笑不得:“理工好,为什么不让孩子继续学理工呢?学商干什么?标普500的CEO们的本科专业,33%是工程,仅11%是管理。就算你孩子想进商学院读MBA,先学工程本科也有利得多!”

我们这代人年轻时信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如今时代变了,最顶尖的学生,即使是理工优异,也急急忙忙地竞争光华管理学院。我们小时候信奉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被淡忘了。但这句“老人言”,其实很适用于美国。

我们已经按考生的本科专业分析了MBA的敲门砖GMAT的考试成绩排名。大学读商科专业的学生,往往成绩沉沦下潦。如果不按文、理、商等大类,而按具体的小学科来排名,平均成绩居首的专业是物理、数学、工程、其他工程和计算机科学。不过,物理专业的考生,只占考生总数的0.53%,数学为1.03%。这主要是因为美国大学本科生只有1.4%学物理和科学技术专业,有0.97%不到为数学和统计专业。工程专业的本科生虽然仅仅5%上下,但在GMAT的考生中竟占12.88%,成为考生中最大的一个专业群体;其次才是商科专业,即会计,11.59%,金融,9.82%。要知道,美国的本科学位,如以2009-2010年度衡量,商科占了21.7%。我粗算一下,大致有27%左右的商科本科生会考GMAT,但学工程的本科生会有34%左右考GMAT。[1]可见许多工程专业的学生日后申请MBA。

布隆伯格新闻曾发表一篇报道,对我们上述数据进行了补充。其大意是,如今申请顶尖的MBA,商学类本科越来越难,工程类本科行情大涨。从2006年到2010年,商学类本科专业的学生,占GMAT考生总数的比例从50%提高到了54%。每年的增长速度为5.3%,至少比其他学科快一倍。但是,顶尖商学院则越来越不愿意录取商学本科的学生。弗吉尼亚大学商学院的官员直言不讳地说,要想进来,商学本科所面临的横杆要比其他专业的学生高。我们希望75%的学生是来自非商的本科专业。哈佛商学院也称近年来增加了工程专业学生的录取数量。以专业大类统计,工程类专业学生,是申请MBA的第二大专业群体,仅次于商类专业群体(即管理、金融、会计、市场、商务等等相加)。但是,从2006到2010年,工程类专业学生参加GMAT考试的数量每年仅以0.6%的速度增长,比其他专业的增长率低得多。结果是物以稀为贵。工程专业的学生本来就是顶尖商学院的红人。如今人家不屑于来了。商学院自然要准备八抬大轿了。所以,拿着工程专业的本科学位申请顶尖MBA最有胜算。

另外一个在申请顶尖MBA中行情看涨的专业,则是社会科学专业。现在商界越来越强调企业的社会性,许多非赢利组织也大量需要MBA训练的管理人才。社会科学专业因此渐渐走俏。但与工程专业相似,社会科学专业本科背景的学生,在MBA的申请人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小。这自然抬高了他们的身价。

为什么工程和社科专业的学生开始对MBA冷淡?目前尚无系统研究。但以我个人的观察,这和金融危机前后社会氛围、心理、态度等等的变化有巨大关系。在金融危机前的泡沫时代,人人涌向华尔街。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医生、数学教授、工程师,纷纷弃其所学,到华尔街淘金。哈佛的本科生毕业后,也都前所未有的数量、义无反顾地涌向华尔街。不管自己的兴趣是什么,大家全被钱烧得坐不住,生怕错过发财的机会。金融泡沫的破灭,导致了华尔街的严重失血,昔日的荣光不再。社会风气随即大变:人们开始对这种全民倒股、百业皆商的现象进行反省,时代英雄不再是对冲基金大师,而是那些高科技领域的创业者。人们谈论不绝的,是能源技术、材料科学、大数据、脑研究…… 在这种氛围下,MBA难免给人一种空对空的感觉。工程则成了最能创业的专业之一。

然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刻,商学院急需工程等等外专业的新鲜血液。比如,大数据时代,使统计专业的学生成为校园里的酷哥。企业对于统计越来越依赖。牛津大学商学院的负责人则说:“不管到哪里,你都会发现,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案越来越依赖于数据。工程师们特别擅长这些。MBA和工程双学位也越来越火。”

可以说,顶尖的商学院,正处于“外来和尚好念经”的时期。大家都觉得用过去商学院那一套应付当今的挑战已经有些黔驴技穷,指望着别的学科能为自己解决问题。在这种环境中,掌握了一点生意场的低端技艺、而且人数越来越多的商学类本科学生,当然就不那么受待见了。

《跟着薛涌留学去》:美国大学的商科不牢靠

这几年,美国大学里的中国同学越来越多。疯狂的留美潮,让我们这些远在大洋彼岸的教书匠也能切身体会。在我们这种一般的大学,中国学生铺天盖地,而且几乎全集中在商科:管理、市场经销、会计、金融、广告…… 我固然知道国内教育急功近利的毛病。但这么多留学生一起到商科扎堆,还是令人吃惊。后来碰到一些学生,有了交往,才了解到一些情况:有些学生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日后的饭碗,根本不管自己的兴趣;有些则是家长给选定的专业,说是商科毕业求职容易,薪水也高一些。

可惜,事实正好相反。美国大学商科的毕业生,无论是起薪,还是工作十五年后的“事业中程年薪”,都相当之低。美国著名的网站PayScale列出了2012-2013年美国大学专业毕业生的年薪排名,其中包括起薪,但最终名次则按照“事业中程年薪”来计算,统计了130个专业。商科或商科类毕业生的收入,低得恐怕让许多中国的家长和学生意外。

排在榜首的,顺次为石油工程、航天工程、精算数学、化学工程、原子工程、电子工程、计算机工程、应用数学、计算机科学、统计、物理、机械工程、生物医学工程等一系列理工科专业。头名的石油工程,平均起薪高达9.8万美元,工作十五年后的“事业中程”的年薪为16.3万美元。大概这种工作经常到人迹罕至的野外或海上去勘探,比较幸苦。其他专业,起薪也都在五六万美元,“事业中程年薪”大致在10万美元上下。接下来的则是政府、经济学、国际关系、材料科学与工程、工业工程、软件工程、环境工程、地质学、民用工程、信息系统管理、生物化学、化学等等,还是理工科占主流。商科专业收入最高的是金融,但仅排在第30位,起薪为4.77万美元,“事业中程”年薪为8.5万美元。广告排在第41位,起薪非常低,仅3.78万美元,“事业中程”年薪略好,为7.71万。在接下来是排在第42位的供应链管理、并列第44位的国际商务和市场管理、排在第54位的会计、第55位的市场和传播。商学(Business)则排在第63位,起薪4.1万,“事业中程”年薪为7万。

那些“没用专业”又如何呢?古典(主要指古希腊、罗马研究)排在第50,语言学第52,美国研究第57,哲学第58,文学第60,历史第61。这些都比商学略高。另外,这些专业的毕业生,起薪都很低,如古典为3.53万美元,语言学为3.83万美元,政治学为4.03万美元,美国研究为4.09万美元,哲学3.83万美元,文学3.91万美元,历史3.9万美元。商学则为4.14万美元。问题是,学商的人日后薪金增长缓慢,全被这些专业的毕业生赶超了。当然,还有许多专业,年薪长期垫底。这些大多是体育类,如运动科学、体育、运动医学、运动训练,宗教,如圣经研究、神学,教育,如特殊教育、小学教育、儿童与家庭研究,以及动物研究、音乐、烹调、社会工作等等。

这里需要提醒大家:本科专业的薪金排名并不是职业薪金的排名。学商的毕业后也许大多数经商。但学人文学科的,大部分毕业后改行。在现实生活中,直接经营实业的还是收入高不少。学文科的即使当了教授,薪水也相当微薄。有些文科专业,如人类学、心理学、人文学、社会学、艺术史等,无论起薪还是“事业中程”年薪都非常低。不过,学文科的改行经商后,往往后来居上。我们还要想到,这些文科专业的毕业生,确实仍有不少安贫乐道,比如当个中小学教师、图书馆员等等。这些都是收入很低的职业。他们恐怕把古典、哲学、历史等专业的毕业生平均年薪拉下去不少。但这也反衬出,这些文科专业毕业后改行的收入比这个排名中的平均数要高许多。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大学本科专业的选择,本身就是个筛选的过程。许多选商科的学生,本来并不想读大学。若是三四十年前,他们也不会读大学。但如今听说制造业外包、不读大学就找不到工作,就跟风上大学了。他们对知识全无兴趣,一心想赚钱。但赚钱最牢靠的理工专业,对于他们来说太难,根本读不下来,只能挤到商科类中来。其素质可想而知。那些读文科的学生,则选专业完全是出于兴趣,而且兴趣大到“不实际”的地步,发展出对哲学、古典、语言学、历史等等学科强烈的探求欲望,这本身就需要较高的文化素质才有可能。试想,如果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整天抱着柏拉图爱不释手,其智商大概不会低。我们必须承认,抱着文史哲不撒手的“呆子”,日后大多要过清寒的日子。不过,如果这些人面对实际生活的挑战能随机应变,那么学起什么来都快一些。有些人本科选择“不实际”的专业,大概也是对自己的生存能力比较有信心。而读商科的学生,往往高中时在班里就低人一头,生存危机比较强烈,担心的就是赚不到钱。他们的平均素质比较低,也决定了日后的收入水平。

《跟着薛涌留学去》:美国大学的商科是教育的死胡同

那些抱有到美国读商科、毕业好找工作的家长和学生,最大的一个误区,大概是误解了大学的功能。过去大学属于名副其实的“高等”教育。在中国,大学一毕业,就成了“知识分子”。在西方国家,过去也经常把大学毕业生当作专业人士。如今大学普及。中国的大学生可以竞争清洁工的职位。美国的大学生更是无所不干,完全是个“普通劳动者”,绝对不要指望别人把自己当专业人士看待。如果你想成为学有专长的人士,一般要完成研究院的教育,不管是法学院、商学院、医学院、工学院、林学院、建筑学院、教育学院、政府学院、公共卫生学院、还是一般文理科的研究院。即使到小学当老师,本科毕业也往往要再学个有关课程,拿到教师资格证书。如果以成为专业人士为目标,大学教育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上研究生院锁定有利的位置。

中国的许多家长和学生,对美国的教育体制不理解,想当然地认为,要读有关的研究院,本科就要为全力为那个专业进行准备。本科专业选择不慎,到时候临时改行,等于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更糟的是,那样会让人觉得自己没有专业准备,在申请中处于劣势。记得当然在耶鲁时碰到一位历史系的大二本科生。我问他将来想干什么。他说当医生,毕业后先读医学院。我大惑不解:“那你还读历史干什么?还不赶紧转专业?”他则不以为然地说:“以后一辈子都搞医,现在读历史才是最宝贵的人生经历。”“那你申请医学院时难道不吃亏吗?”“不会,医学院确实要求你本科修完若干课。我很容易就修好,不影响我学历史。”这位学生后来还到日本学了一年日文,最好如愿以偿地进了医学院。

我在《北大批判》中也讲过类似的事情。比如,很多人为了进哈佛医学院,就在本科选生物专业,以求离目标专业近一些。因为大多数大学本科没有医学专业。但有研究调查了哈佛英文专业和生物专业学生在申请哈佛医学院时被录取的比例,结果发现两者没有本质区别。美国也有不少家长和学生,大多也属于对高等教育一知半解之列,希望早早进入专业轨道。比如那些想进法学院当律师的,发现本科没有法学专业,就设法选修犯罪学、司法助理等专业。甚至有些大学为迎合这种需求还开设了法学预科的专业。商科也是如此。想读MBA的,本科就先选个金融、会计、管理等专业,以求读商学硕士时能够先声夺人。可惜,这些最终都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自己的前程。

中国留学生一窝蜂的到商科类扎堆,殊不知,本科的商学,在教育上是一个死胡同。前面已经谈了,大学商科类毕业申请MBA,在靠GMAT时的平均成绩在大学各专业中垫底。在申请法学院的考试LSAT中,平均分数依然在各科中垫底。申请一般的研究院所需的GRE,目前我找不到大学本科专业学生的平均成绩排名,但有应考者所申请的研究院的专业。根据他们志向中的专业排名,那些申请商学院的学生成绩还是垫底。

下面就让我们具体分析一下这些考试成绩。

Paul A Nelson和Terry D Monson两位经济学和工程管理教授发表的一篇论文,列出了从2000-2001到2005-2006年度各本科专业学生的GMAT考试平均成绩排名。分数最高的专业依次为:物理、数学、工程、工程和计算机、哲学、政府、化学、经济学、历史、计算机科学。商科中一个不为人注意的小专业运营管理和生产排在第11位,金融排在第19位,会计第26位,商务教育、其他商学专业、管理、市场、饭店管理则垫底,分别排在第30、33、35、36、37位。按照大类区分,则科学、数学、工程类专业的考试分数最高,平均为572.9分,社会科学第二,547.6分,人文和艺术第三,537.6分,商科第四,503.9分。更值得注意的是,理工类专业不仅分数第一,而且遥遥领先。商科不仅分数垫底,而且摇摇滞后。其落后于文科生的幅度,比理工专业领先于社科专业的幅度还大。

另外,这一排名还提供了另一组数据,即考生人数。GMAT的考生,将近一半(49.6%)来自商科类。商科类本科生占美国大学本科生总数的20-25%。可见,商科类学生在商科的道路上本科硕士一路连读下来的意愿非常强。可惜的是,他们成绩垫底,最终只能去末流商学院。而科学、数学、工程类的考生,则占了将近四分之一(24.55%),成绩遥遥领先。也可想而知,他们成了顶尖商学院的红人。社会科学的考生,占考试的16.25%,人文和艺术专业的考试仅为5.08%。加起来21%出头。不过,这些少数派进入顶尖商学院的机会都相当高。

以2011年的几所顶尖商学院新生的本科专业为例。哈佛商学院的新生中,有40%的本科专业是人文和社会科学,商科出身的仅占26%。斯坦福商学院的新生,47%是人文社科专业,商科专业的仅为17%。大名鼎鼎的沃顿商学院,是少数在常青藤提供本科商学教育的地方之一。但录取的新生,42%是人文社科的文科生,商科出身的仅占24%。MIT的Sloan商学院,工程、数学出身的新生占了44%,颇显第一工学院的本色。而商科出身的仅为20%。纽约大学的Stern商学院也是非常著名,但比起上面几个名校来显然略逊一筹。其录取的新生中,商科出身的26%,社科出身的20%,经济学出身的20%,工程、数学、科学出身的18%,人文和艺术出身的16%,可谓四平八稳。但考虑到商科申请者远远多于其他学科,其录取机会还是最小的。卡内基梅仑大学的Tepper商学院,和纽约大学的商学院大体同等水平,一半的新生来自工程和科学专业。而这个比例在2010年是57%,在2009年是60%。仿佛工程和科学的本科专业,是进这所商学院的最优阶梯。

《跟着薛涌留学去》:美国大学的商科生学商也不行

世界高等教育的发展,本身就是个不断实用化的过程。800年前欧洲大学刚刚成形时,专业无非就是神学和法学两种。后来医学、科学等学科加入。进入二十世纪后高等教育普及,其专业自然不能死守着精英阶层的口味。哈佛、耶鲁等常青藤盟校,纷纷取消了对申请者在希腊文、拉丁文等方面的要求,理由之一是这些古典训练大多只有寄宿学校才能提供,一般公立学校缺乏这样的贵族教育。不过,大学专业的主流,还是文理基础学科,如人文、社会科学、数学、物理、生物等等。至于医学、法学等,基本属于研究院的教育,不在本科的覆盖范围之内。上大学的,还是少数中高产子弟或特别聪明的孩子。

七十年代以后,高等教育又发生了急剧变化。大学渐进一步平民化,到了几乎人人都能上大学的地步。许多过去根本和高等教育无缘的群体,也纷纷涌入大学校园。大学的平民化,使专业也跟着平民化。从1968年到1986年,传统的文理学科(liberal arts)在学士学位中所占的比例,从47%急跌到了26%。代之而起的,是商科、教育、工程、健康、社会工作等等和职业相关的专业。2008-2009年美国学士学位授予的数据,也许能够给我们一个直接的印象:商科为347985,占所有学士学位的21.7%;社会科学和历史为168500,占10.5%;健康行业和相关临床科学为120488,占7.5%;教育为101708,占6.4%;心理学为94271,占5.9%;视觉与表演艺术为89140,占5.6%。这里的健康行业和相关临床科学,主要是培养护理人员和医疗服务人员,并非医生。这一领域近年来增长很大,据说已经超过商科,属于另一大实用专业。社会学家Steven Brint称,这些“新实用专业”,已经主宰了大学校园。看看商科与健康行业和相关临床科学所占的学位份额,此话实在不虚。

这些“新实用专业”和传统的文理专业在教育哲学上有着非常不同的导向。“新实用专业”都是一些以实际职业为目标的专业;传统的文理专业则是所谓素质教育,着眼于人的心智成长和发展。所谓高等教育,重在“高等”。所以传统的大学比较看重素质,认为高等教育不能简化为“职业培训”,甚至把许多实用学科看作是技术学校的范畴,仿佛和烹调、美发等量齐观。有些著名法学院的网站上,在给申请者提供建议中就明确指出,任何传统的文理专业都可能为读法学院提供良好的准备,但法学院不喜欢那些技术学校式的专业。另有法学院申请专家指出,根据对美国法学院院长意见的调查,最被法学院青睐的本科专业是英语、历史、哲学、政治学(又称政府)。

不过,“新实用专业”并非铁板一块。这里最为突出的就是工程专业。工程专业当然是以实用为导向,但绝非因非实用就平民化。第一,工程专业其实是实用科学。科学本身就有强烈的实用倾向。在这个意义上,工程学科是科学教育的自然延伸。学习工程,和传统文理学科中培养素质的教育理想并不冲突。第二,工程专业要求严格的数理方面的训练。而这些方面的训练往往是在学校中最有挑战性的,特别为美国学生所惧怕。事实上,许多学生冲着良好的就业前景和优厚的年薪而选择的工程专业,但根本跟不上课,只好半途转专业。可见,工程专业绝非谁都能上,其本身的课程要求,就对学生进行着精选,最终网罗的还是一群精英。

但“新实用专业”大众化的一支,或者说主流,则是商科。在这里,大学教育普及后的劣质化倾向体现得最为严重。本来,商科教育主要属于研究院的范畴。大学平民化后,大量对教育没有太大兴趣、把高等教育当成职业培训的学生和家长,要求大学提供一个直通车,教些毕业后马上就能用的手艺。同时,这些手艺的准入门槛又不能太高,不能象工程那样只有优等生才敢学。这样的需求,自然使得各大学竞相建立本科的商科类专业。

固然,美国有些优异的商学本科课程。比如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沃顿商学院,算是本科专业中的精英。波士顿郊区的Babson学院,就是个商科类的专业大学,也非常有竞争力。这样的例子,还有一些。如MIT、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密西根大学、康奈尔大学等等,都有着非常出色的本科商学院课程。但是,这些毕竟是少数。哈佛、耶鲁、普林斯顿、芝加哥、哥伦比亚、布朗等大多数名校,在本科阶段不提供商学院的教育。威廉斯、卫斯理等顶尖的文理学院,也没有商科。一般而言,层次越低的大学,商科的比重越重。特别是那些靠学费吃饭的大学,学生愿意为什么专业交学费就开什么专业。低端的需求高,低端的专业就多、就大。

被市场的商业化逻辑制造出来的这种大路货专业,自然成为劣质学生的大本营。《全美学生参与调查》(National Survey of Student Engagement)揭示了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事实:商学本科学生在商学院MBA的入学考试GMAT中,成绩竟比其他专业的学生都低。如果商科专业的学生考商科的研究院居然都竞争不过其他专业的学生,商科还有什么用?这一结果,被《纽约时报》、《高等教育年鉴》、《商务周刊》等等大媒体竞相报道。甚至有“美国大学商科学生是所有专业中最傻的学生”这样的新闻标题。大学本科的商科教育,声誉大损,近年来成为人们口诛笔伐的对象。